第一章 闭馆后的哭泣声
图书馆的顶灯在晚上十点准时熄灭，只留下长廊两侧幽绿的应急灯牌，像野兽的瞳孔。
闭馆音乐是走调的《友谊地久天长》，琴键仿佛生了锈，在空旷的大厅里撞出回音。
林雾将最后一摞书塞回移动书架，金属轮子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尖叫。
“走了啊林雾，别跟鬼故事里似的留到半夜。”
保安老张晃着手电筒，光斑扫过林雾苍白的脸。
林雾扯了扯嘴角：“擦完这个书架就走。”他讨厌独自穿过深夜校园回宿舍的感觉，宿舍里那两个只会打游戏和议论女生的室友更让他窒息。
书页间的霉味和油墨味包裹着他，反而有种病态的安全感。
老张的脚步声消失在旋转门外。黑暗彻底合拢。
就在林雾摸到背包带子时，一声抽泣刺破了寂静。
像被掐住喉咙的小猫，又细又颤，从地底钻上来。
他僵在原地，血冲上耳膜。是……是排风管道？还是哪个没走的女生？
滋啦——
尖锐的电流噪音贯穿脑髓。
视野瞬间被幽蓝色的乱码覆盖，几秒后重组为几行冰冷文字：
【夜班人系统绑定成功】
【新手任务：今夜存活】
【规则加载中……】
文字下方，三条血红色条目瀑布般刷出：
＞ 1. 闭馆后若听见哭声，需前往B1层南侧储物间，将蓝色玩偶放入第三排铁柜。
＞ 2. 行走时请注意脚下安全指示灯。灯光熄灭超过三秒，原地闭眼站立，默数十下。
＞ 3. 不要回应黑暗中呼唤你名字的声音。
文字在视网膜上灼烧。
林雾猛地闭上眼再睁开，蓝屏消失了。
但一股阴冷的气息贴上了他的后颈，汗毛倒竖。
哭声又来了。
这一次，近得仿佛就在他背后的书架缝隙里。
“谁？”林雾的声音干涩发颤。
无人应答。只有那断断续续的抽噎，像冰冷的蛇信舔舐耳膜。
他想起规则第一条。
B1层……那个常年弥漫着消毒水和霉菌味的、连清洁工都不愿多待的地下空间。
心脏在肋骨下狂跳。
他摸索着打开手机电筒，惨白的光柱劈开黑暗，灰尘在光中狂舞。
电梯的楼层显示屏一片漆黑。
他转向消防通道，锈蚀的铁门虚掩着，门后是吞噬一切光线的、向下延伸的浓黑。
安全指示灯在他踏入门内的瞬间，沿着台阶两侧幽幽亮起，诡异的绿色，像腐烂的萤火虫。
他死死盯着脚下那点可怜的绿光，一步步向下。
空气越来越冷，湿气裹着陈年纸张腐烂的酸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腥气钻进鼻腔。
哭声变得清晰了些，不再飘忽，而是固定在前方黑暗深处。
数到第三十七级台阶时，左侧墙上的绿灯闪烁了一下。
林雾的呼吸骤停。
规则二：灯光熄灭超过三秒……他死死盯着那盏灯，瞳孔因恐惧而放大。
绿光挣扎着，明灭不定，如同风中残烛。
“一、二……”
黑暗彻底吞噬了它。
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，空气仿佛凝固成冰水，灌进他的口鼻。
他猛地闭上眼，攥紧拳头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黑暗中，除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，他听见了别的——一种粘稠的、湿漉漉的拖拽声，从楼梯下方传来，越来越近。
还有……极其轻微的、仿佛用指甲刮擦水泥墙面的声音。
“……七、八、九、十！”
他几乎是吼出最后一个数字，猛地睁眼。
绿灯虚弱地重新亮起，光晕微弱得只能勉强勾勒出脚下两级台阶。
那拖拽声和刮擦声消失了。
冷汗浸透了他的T恤，紧贴在背上，冰冷黏腻。他不敢去想刚才黑暗中贴近的是什么，跌跌撞撞冲下最后几级台阶。
B1层的景象让他胃部痉挛。
惨白的手电光下，是迷宫般林立的废弃书架，蒙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。
地面湿滑黏腻，散落着发黄的旧报纸和破损的硬壳书。
哭声似乎就在这片书架迷宫的中央。
南侧……储物间……他辨认着墙上模糊的指示牌，循着哭声和指示灯微弱的光芒，在书架组成的狭窄通道里穿行。
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。
每一次转弯，手电光柱扫过的地方，似乎都有扭曲的影子一闪而没。
终于，一扇漆皮剥落的铁门出现在通道尽头。
门上挂着一个歪斜的牌子：储物间。
哭声清晰地从门缝里透出，带着绝望的颤音。
林雾的手按在冰凉的门把手上，金属的寒意直透骨髓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猛地推开。
里面没有灯。
手电光柱刺入，首先看到的是一排排蒙尘的铁皮储物柜，像停尸房的冰柜般整齐排列。
哭声戛然而止。
死寂。
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。
他一步步挪进去，手电光扫视。
灰尘在光柱中翻滚。
第三排……他默念着，心脏快要撞出胸腔。
光停在第三排中间一个柜门上。
柜门虚掩着，露出一道漆黑的缝。
就是这里了。
他颤抖着伸出手，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。
“林……雾……”
一个气若游丝、带着奇异回响的声音，贴着他的后脑勺响起！冰冷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上。
规则三：不要回应！
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僵。
牙齿死死咬住下唇，铁锈味在口中弥漫。
他强迫自己忽略那近在咫尺的呼唤，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柜门。
手指用力，嘎吱一声，生锈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呻吟，柜门被完全拉开。
一股浓烈的腐臭混合着灰尘扑面而来。
柜子里空荡荡的，只有厚厚的灰尘。
但在柜子底部，躺着一个东西。
一个脏污不堪的、褪色的蓝色泰迪熊玩偶。
一只纽扣眼睛已经脱落，另一只歪斜地挂着，用黑色的线缝着，嘴角的缝线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，像是在无声地嘲笑。
就是它！任务物品！林雾屏住呼吸，强忍着呕吐的欲望，伸手去抓那个玩偶。
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玩偶绒毛的刹那——
“林雾！！！”
那声音不再是呼唤，而是尖利、怨毒到极点的嘶嚎！
同时，一股巨大的、冰冷的力量猛地撞在他的背上！
剧痛！像被一根冰冷的铁棍贯穿！
他眼前一黑，整个人向前扑倒，狠狠撞在铁皮柜上。
手机脱手飞出，手电光翻滚着，在布满灰尘的地面和狰狞的铁柜之间疯狂跳跃晃动。
混乱的光影中，他瞥见——
一张惨白肿胀、五官模糊的脸，湿漉漉的黑色长发如同海草般贴在脸上、脖子上，离他的脸只有不到十公分！
黑洞洞的眼窝深不见底，咧开的嘴里是密密麻麻的、细小的尖牙！
是那个哭声的源头！
它根本不是需要安慰的对象！
规则是陷阱！
冰冷的、带着浓重水腥气和腐烂气息的躯体死死压住他，力量大得不可思议。
尖锐的指甲划破他的衣服，刺入他腰侧的皮肉。
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让他爆发出濒死的力气，他胡乱地蹬踹，一只手在冰冷黏腻的地面上疯狂摸索。
摸到了！是那个掉落的玩偶！
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将玩偶狠狠塞进那个敞开的柜子里，然后猛地关上柜门！
“砰！”
一声闷响，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。
压在身上的冰冷重量和那令人窒息的恶臭瞬间消失了。
只有他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狭小的储物间里回荡。
腰侧剧痛无比，温热的液体浸透了衣裤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。
他瘫软在地，背靠着冰冷的铁柜，手电筒躺在不远处，光芒微弱地照亮他脚下的一小滩迅速扩大的、暗红色的血泊。
【新手任务：今夜存活——已完成（评价：惨胜）】
【任务奖励发放中……】
【你获得：重生锚点x3（新手福利）】
【死亡不是终点，而是你窥破真相的筹码。请妥善使用。】
冰冷的机械音毫无感情地在他脑中播报。
下一秒，刺眼的白光吞没了一切。
剧痛、血腥味、冰冷的恐惧……所有感觉瞬间抽离。
第二章 重生锚点
“走了啊林雾，别跟鬼故事里似的留到半夜。”
熟悉的声音，熟悉的晃动的手电光斑扫过眼睛。
林雾猛地睁开眼，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。
他正站在文学区的移动书架旁，手里拿着一本《博尔赫斯诗选》。
书架顶端的电子钟显示着清晰的红色数字：21:58。
老张那张带着点不耐烦的圆脸就在几步开外。
怎么回事？B1层的剧痛、冰冷的怪物、满手的血……幻觉？还是……
【重生锚点已激活。当前锚点：图书馆闭馆前2分钟。剩余次数：2/3。】
幽蓝的系统提示冷漠地悬浮在视野角落，像一块嵌入现实的电子墓碑，无声地宣告着昨夜那场噩梦的真实性。
林雾手一抖，厚重的诗集“啪”地一声砸在脚边，在寂静的阅览区激起突兀的回响。
几个还没走的学生不满地抬头瞪了他一眼。
“搞什么名堂？”老张皱起眉，手电光晃了晃，“快点啊，我锁门了！”
“就……就走！”林雾声音发干，弯腰捡书时，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腰侧被怪物指甲撕裂的剧痛仿佛还残留着，皮肤下的肌肉记忆般抽搐。
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个位置——T恤完好无损，皮肤光滑，没有任何伤口。
但恐惧已经像冰冷的藤蔓，扎根在他的骨髓里。
不是梦。规则是真的。
怪物是真的。
死亡……也是真的。
那个系统，给了他重来的机会。
闭馆音乐再次响起，那走调的旋律此刻听来如同丧钟的前奏。
林雾背起包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在最后几个学生后面，走出了图书馆旋转门。
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向宿舍区，而是拐进了图书馆侧面一片茂密的香樟林。
这里远离路灯，树影幢幢，黑暗浓稠。
他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树干滑坐在地，冰凉的露水瞬间浸透裤子。
他大口喘着气，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和混乱的思绪。
重生……三次机会……新手任务……规则……那个有着细密尖牙的怪物……
必须活下去！
必须弄明白这该死的系统是什么！
恐惧的余烬中，一种强烈的求生欲和愤怒开始燃烧。
他强迫自己冷静，掏出手机，手指因为残留的惊悸而不太灵活，在搜索栏颤抖地输入：
“南山大学图书馆 B1层 事故”
屏幕的光映亮他毫无血色的脸。
搜索结果大多是些无关的借阅通知或活动宣传。
他耐着性子往下翻，在第五页一个极其冷门的本地论坛角落，找到了一条七年前的旧帖，标题触目惊心：
【深夜值班的噩梦：南山大学图书馆地下室离奇失踪案！】
发帖人ID叫“守夜的老王”。
帖子内容很短，带着强烈的主观情绪：
“就在图书馆下面！B1！我亲眼看到的监控！那小姑娘，叫陈小雨，勤工俭学的，晚上十点多下去整理旧报刊，就再没上来！保安下去找，毛都没有！储物间里就找到她一个蓝色的小熊钥匙扣，脏得要命！警察查了半个月，屁结论没有，就说监控坏了，人可能压力大自己走了？放屁！那地方邪性！我老王干了十几年保安，第二天就辞了！劝你们晚上别靠近！”
蓝色的小熊钥匙扣……林雾瞳孔骤缩。
昨晚储物柜里那个脏污的蓝色泰迪熊玩偶！
陈小雨……失踪……七年前……
那个压在他身上、有着惨白肿胀脸庞和细密尖牙的怪物……会是陈小雨吗？
规则要求放置玩偶，是安抚？还是某种……封印？
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头顶。
他关掉手机，将脸埋进冰冷的掌心。
线索太少。
只知道B1层有危险，有个叫陈小雨的女孩在那里失踪，留下了那个关键的蓝色玩偶。
那个“守夜的老王”或许知道更多，但七年过去，人海茫茫，去哪里找？
而且，规则不止那三条。
昨晚在楼梯间，灯光熄灭后那逼近的拖拽声和刮擦声……那是什么？
还有那个呼唤他名字的声音……系统只提示了三条规则，但那个空间里，是否隐藏着更多致命的“游戏规则”？
他需要信息！需要准备！不能再像昨晚那样赤手空拳，像个待宰羔羊！
接下来的白天，林雾像个游魂。
课堂上的声音模糊不清，教授的脸在视野里晃动。
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：图书馆，B1，规则，怪物，还有……三次重生。
午休时间，他冲进校外最大的户外用品店。
店员热情地迎上来：“同学，露营还是徒步？”
“强光！最亮的手电！能照瞎人的那种！”林雾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。
店员愣了一下，还是拿出一支粗壮的黑色金属手电：“这个，战术级，2000流明，爆闪模式能让人暂时失明，充一次电……”
“要了！”林雾打断他，根本没听清后面的介绍。
他的目光扫过柜台，落在一排多功能工具钳和一把带锯齿的野外生存刀上。
“这个，还有这个，也拿上。”
“呃，同学，这个是管制刀具，需要登记身份证……”
林雾掏出身份证拍在柜台上，动作近乎粗暴。
握着沉甸甸的手电和冰冷的刀具，掌心传来的坚实触感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。
他还在药店买了止血绷带、消毒喷雾和一小瓶高效镇痛片。
下午的课他直接逃了。
图书馆白天熙熙攘攘，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，温暖明亮，驱散了夜晚的阴森。
但林雾知道，这只是表象。
他直接走向服务台。
“老师，我想问一下，咱们图书馆B1层……还开放吗？听说有些旧报刊？”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个好奇的普通学生。
服务台后面坐着的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女馆员。
她抬起头，听到“B1层”三个字时，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，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……厌恶？
“B1啊，”她推了推眼镜，语气平淡，“早就封存了，不对外开放的。里面的资料都几十年没人动过了，灰尘大得很，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。同学你要查资料，去三楼过刊库或者电子数据库就行。”
“封存了？为什么啊？”林雾追问，“我听学长说下面空间挺大的……”
“旧馆改造规划，安全不达标。”女馆员的回答滴水不漏，语气却带着结束话题的意味，她低头整理起桌上的文件，“同学，还有其他事吗？后面还有人排队呢。”
林雾回头，身后空无一人。
他知道问不出什么了。
转身离开时，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女馆员似乎松了口气，拿起水杯的手微微有些抖。
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爬行。
当图书馆顶灯再次熄灭，那催命般的走调闭馆音乐响起时，林雾的心跳也达到了顶点。
他藏身在工具间狭小的门后，屏住呼吸，听着老张例行公事的吆喝和脚步声远去。
黑暗降临。
他按下新买的战术手电开关。
一道雪亮得如同小型探照灯的光柱瞬间刺破黑暗，将前方十几米的书架通道照得纤毫毕现！
强烈的白光给了他巨大的心理安慰。他左手紧握手电，右手握着那把生存刀，冰冷的刀柄硌着掌心，传递着一丝力量。
他再次走向消防通道的铁门。
这一次，他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重。
推开铁门，熟悉的、混合着霉味和腥气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。
台阶两侧的安全指示灯，依旧散发着幽幽的、不祥的绿光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将手电光柱牢牢锁定在脚下两级台阶上，一步一步向下。
数到第三十七级台阶时，他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。
眼角的余光死死盯住左侧墙壁上那盏绿灯。
来了！
灯光再次开始闪烁，如同垂死挣扎。
林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这一次，他没有被动等待。
就在绿灯挣扎着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，他猛地抬起左手，将2000流明的强光手电爆闪模式开启，狠狠对准了左侧墙壁那片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区域！
嗡——！
刺眼欲盲的强光如同爆炸般瞬间迸发！高频闪烁的白光疯狂切割着浓稠的黑暗，将布满污渍的水泥墙壁、锈蚀的扶手、台阶上每一粒灰尘都照得惨白一片！
“嘶——唧唧唧！！！”
一声尖锐、痛苦、非人的嘶鸣猛地从左侧黑暗中炸响！
那声音像是无数玻璃碎片刮擦金属板，又像是被掐住脖子的老鼠在垂死尖叫！
伴随着嘶鸣的，是一阵极其慌乱、仿佛被烫伤般的刮擦和拖拽声，迅速地向楼梯下方的黑暗深处退去，瞬间消失在强光无法穿透的深渊里。
强光模式只持续了三秒就自动关闭。
林雾剧烈喘息着，汗水顺着额角滑落，握着刀的手心全是冷汗。
手电恢复常亮模式，光柱重新锁定台阶。
左侧墙壁上，那盏绿灯稳定地亮着，散发着幽冷的光芒，仿佛刚才的闪烁和黑暗中的怪物从未存在过。
林雾站在原地，足足默数了十下。
没有异常。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死寂中轰鸣。
他赌对了！
灯光熄灭会引来“东西”，但强光……可以驱退它！
规则二只说了灯灭的处理方法，但没说不能用更强的光去对抗黑暗！
一股微弱的、劫后余生的战栗和一种掌握主动权的兴奋感交织着涌上心头。
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继续向下。
这一次，脚步似乎轻快了一点点。
B1层的景象在强光手电下无所遁形。
灰尘在光柱中狂舞，废弃的书架投下狰狞扭曲的影子。
他循着记忆和指示牌的指引，很快再次站在了那扇漆皮剥落的储物间铁门前。
哭声，如约而至，从门缝里幽幽传出。
林雾没有立刻推门。
他侧耳倾听，同时将手电光调整到散射模式，照向门缝下方。
地面上厚厚的灰尘，只有他自己昨晚留下的杂乱脚印。
他慢慢推开门。
强光瞬间涌入狭小的空间，驱散了大部分阴影。铁皮柜子反射着冷光。哭声在他推门的刹那，又诡异地停止了。
死寂再次降临。
林雾的神经绷到了极致。
他一步步挪向第三排中间的柜子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，眼观六路，耳听八方。
手电光牢牢锁定那个虚掩着一条缝的柜门。
就在他距离柜子还有三步远的时候——
“林雾……”
那气若游丝、带着奇异回响的声音，再次贴着他的后脑勺响起！冰冷的气息吹拂着他的耳垂！
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！右手猛地握紧了生存刀！
规则三：不要回应！
他死死咬住牙关，强迫自己无视那近在咫尺的呼唤和几乎要冻结血液的寒意，目光死死锁定目标柜门。
一步，两步，三步！
他冲到柜门前，左手手电依旧照着柜门方向，防止任何东西从里面扑出，右手则闪电般伸向柜子里那个脏污的蓝色泰迪熊玩偶！
指尖触碰到粗糙绒毛的刹那，异变陡生！
头顶那盏昏黄的、布满蛛网的吸顶灯管，毫无预兆地“啪”一声爆裂！
无数玻璃碎片和电火花如同冰雹般劈头盖脸砸下！
突如其来的黑暗和巨响让林雾的动作迟滞了万分之一秒！
就是这一瞬间！
脚下冰冷坚硬的水泥地，突然变得如同沼泽般粘稠柔软！一只冰冷、滑腻、仿佛由淤泥构成的手，猛地从地面“长”了出来，死死攥住了他的脚踝！巨大的力量传来，要将他拖入地底！
“啊——！”林雾魂飞魄散，惊叫出声！
他拼命挣扎，右手握着的生存刀凭着本能狠狠向下刺去！
噗嗤！
刀刃似乎刺中了什么坚韧而湿滑的东西。
抓住脚踝的力量微微一松。
林雾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，左手手电爆闪模式再次开启，同时右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蓝色玩偶狠狠塞进了柜子深处，猛地关上柜门！
“砰！”
闷响声中，脚踝上的冰冷滑腻感和头顶爆裂灯管的幻象瞬间消失。
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在狭小空间里回荡。
手电光下，地面平整坚硬，没有任何异样。
刚才那只淤泥怪手仿佛只是幻觉。
【新手任务：今夜存活——已完成（评价：涉险过关）】
【任务奖励：重生锚点x3 状态刷新（剩余次数：2/3）】
【解锁新区域：图书馆二层西侧古籍修复室（未开启）】
【提示：探索度不足。寻找“她”的碎片，拼凑真相。】
冰冷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，带着一丝嘲弄。
林雾瘫软在地，背靠着冰冷的铁柜，浑身被冷汗浸透。
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脚踝，裤腿被扯开一道口子，皮肤上赫然印着几道清晰的、青黑色的指印！淤血正在皮下蔓延。
他活下来了。
但规则之外，还有更诡异、更难以理解的杀机！
那个从地里伸出的淤泥怪手是什么？古籍修复室又藏着什么？还有，“她”的碎片……是指那个叫陈小雨的女孩吗？
第三章 时间囚徒与同盟者
重生带来的眩晕感褪去，林雾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工具间门后。
老张那声“别跟鬼故事里似的留到半夜”的叮嘱仿佛还在耳边回荡。
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脚的脚踝——完好无损，但那冰冷的触感和青黑色的指印，却清晰地烙印在记忆深处。
【重生锚点已激活。当前锚点：图书馆闭馆前2分钟。剩余次数：1/3。】
系统提示冰冷地悬浮着，像最后的倒计时。只剩一次机会了。
这一次，他没有急着冲向B1层。
前两次的死亡轮回像冰冷的录像带在他脑中反复播放：楼梯间灯光熄灭引来的未知怪物，储物间呼唤名字的怨灵，还有那最后出现的、从地底伸出的淤泥怪手……系统提示的规则只是冰山一角，这个被诅咒的图书馆里，每一寸黑暗都潜藏着致命的“游戏规则”。
他需要一个突破口。
那个叫陈小雨的女孩，是唯一已知的线索。
“守夜的老王”找不到，但图书馆里，或许还有其他人知道些什么。
闭馆音乐响起前十分钟，林雾装作整理书架，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阅览区稀疏的人影。
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医学资料区靠窗的位置。
一个女生独自坐在那里，侧脸对着他。
柔顺的黑发用一根朴素的木簪绾在脑后，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。
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衬衫，戴着细框眼镜，正低头专注地翻阅着一本厚重的《格氏解剖学彩图谱》，笔尖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。
她面前还摊开着几本大部头：《法医病理学图谱》、《人类骨骼辨识基础》。
她叫沈蝉，医学院的大四生，图书馆的常客，以惊人的专注力和通宵达旦的苦读闻名。
林雾值夜班时，几乎每晚都能看到她，像一座安静的雕塑，直到闭馆铃声响起才离开。
一个念头如同电光般闪过林雾脑海。
医学院……法医……骨骼辨识……如果B1层真的发生过什么，如果那个“陈小雨”真的遭遇了不测，那么沈蝉的专业知识，或许能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视角！而且，她每晚都留到闭馆，会不会……她也察觉到图书馆夜晚的异常？
心跳微微加速。
林雾深吸一口气，整理了一下表情，尽量自然地走过去。
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。
沈蝉似乎完全沉浸在书中的世界，直到林雾的影子落在她的笔记本上，她才警觉地抬起头。
镜片后的眼睛清亮锐利，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审视。
“同学，闭馆时间快到了。”林雾指了指墙上的挂钟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普通的馆员提醒。
沈蝉的目光扫过他胸前的工作牌。
“林雾？”她念出他的名字，声音平静无波，“知道了，谢谢。”
她合上厚厚的图谱，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书包，动作利落。
林雾没动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。机会只有一次。
在沈蝉拉上书包拉链，准备起身离开的瞬间，他压低了声音，语速极快地说：
“沈蝉同学，我知道这很冒昧。但……你听说过七年前，图书馆B1层有个叫陈小雨的女生失踪的事吗？”
沈蝉的动作顿住了。
她猛地抬起头，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平静，而是瞬间凝聚成两把冰冷的解剖刀，直直刺向林雾！
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，审视他灵魂深处的意图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。
闭馆音乐那走调的旋律适时地响了起来。
“为什么问这个？”沈蝉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，听不出情绪。
成了！她没有直接否认或斥责！林雾的心脏狂跳起来。
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，迎着沈蝉审视的目光，决定赌一把：“因为……我可能遇到了和她一样的事。就在昨晚，在B1层。”
沈蝉的瞳孔，在镜片后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。
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林雾苍白的脸、眼下的乌青，以及他紧绷的身体姿态。
那是一种经历过巨大恐惧后的应激状态，装不出来。
“闭馆音乐响了。”她没有直接回答林雾的问题，而是将书包甩到肩上，动作干脆利落，“想活命，就跟我来。别出声。”
说完，她转身就走，目标明确地走向图书馆最深处、靠近古籍书库的——工具间！正是林雾前两次重生藏身的地方！
林雾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！她果然知道什么！他毫不犹豫，立刻跟上。
工具间里堆满了清洁用具和替换的桌椅板凳，空间狭小。
沈蝉反手关上门，落锁。黑暗瞬间吞噬了两人，只有门缝下透进一丝应急灯牌的幽绿微光。
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灰尘的味道。
“你看到了什么？在下面？”沈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，冷静得可怕，直奔主题。
她没有开灯，似乎对这里的黑暗习以为常。
林雾深吸一口气，在黑暗中快速而清晰地描述了昨晚的经历：诡异的系统提示、三条血红的规则、楼梯间灯光熄灭后逼近的拖拽声、储物间呼唤名字的怨灵、放置玩偶后遭遇的淤泥怪手袭击，以及……重生。
“重生？”沈蝉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明显的波动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，“你说你……死了一次，然后又回到了昨晚？”
“两次。”林雾的声音苦涩，
“第一次在储物间被那个‘东西’杀了。第二次，差点被拖进地里。
这是第三次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系统说，我只有三次机会。”
黑暗中，沈蝉沉默了。
林雾能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，似乎在极力消化这匪夷所思的信息。
几秒钟后，她再次开口，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镇定，甚至带着一丝……奇异的了然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怪不得。”
“什么怪不得？”林雾追问。
“我也听到了。”沈蝉的声音在黑暗中如同寒冰相击，“那个系统提示。在昨晚闭馆音乐响起的时候。但我的提示……和你的不同。”
林雾猛地屏住呼吸。
“我的提示是：【守夜人模式激活】。
”沈蝉一字一顿地说，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，“【规则一：闭馆后，无论发生什么，禁止进入B1层。规则二：若听见异常哭泣，需前往二楼西侧古籍修复室，点燃桌上的白蜡烛，直至其自然熄灭。】”
“古籍修复室！”林雾脱口而出，“我的系统刚才也提示了那个地方，说探索度不足！”
“我去了。”沈蝉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，却让林雾感到一阵寒意，“我按照规则，在古籍修复室点燃了蜡烛。蜡烛烧了不到一半，灯灭了。”
她顿了顿，“然后我听到了脚步声。很多人的脚步声，穿着硬底的皮鞋，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，由远及近，停在修复室门外。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……转动……门把手被按下……”
林雾的呼吸都停滞了。他能想象出那副画面：一个女生独自在黑暗的房间里，面对着一盏摇曳的烛火，听着门外未知的、带着明确恶意的脚步和开门声……
“然后呢？”他声音发紧。
“然后？”沈蝉似乎在黑暗中极轻微地笑了一下，那笑声里没有任何温度，“然后我醒了。在宿舍的床上。时间是……昨天早上七点。”
时间回溯！她也经历了类似的重生！林雾感觉一股电流窜过脊椎。
她不是新手，她是“守夜人模式”！她的规则和自己的截然不同，甚至禁止进入B1层！
“我以为那是个过于真实的噩梦，或者某种精神压力导致的幻觉。”
沈蝉的声音继续传来，冷静地分析，“直到今天白天，我在医学院的资料库，用管理员的权限查到了点东西。”
“你查到了陈小雨？”林雾急切地问。
“不止。”沈蝉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，“我查了图书馆近二十年的所有异常事件记录和馆内人员档案。
陈小雨，七年前失踪，勤工俭学岗，最后出现地点B1层旧报刊整理室，现场遗留一个蓝色小熊钥匙扣，警方定性为失踪，无他杀证据。”
“这个我知道。”
“但档案里还夹着一份当时参与搜救的校保卫科内部简报的扫描件，模糊不清。”沈蝉的语速加快，“上面提到，在彻底搜查B1层时，在靠近古籍书库通道的墙壁上……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刻痕。
简报描述得很隐晦，说像是‘指甲反复刮擦留下的密集凹点’，位置……离地面大约一米五。”
指甲刮擦……林雾瞬间想起了第一次在黑暗楼梯间听到的那种声音！还有那个“守夜的老王”帖子里的恐惧！
“还有，”沈蝉的声音更沉了，“简报最后用红笔潦草地写了一句：“气味异常（腐水？），请示是否扩大搜索至夹层及管道间？后面没有批复。再后来，就是封存B1层和不了了之的报告了。”
腐水的气味……淤泥怪手……林雾感觉线索像散落的珠子，正在被一根无形的线慢慢串起。
陈小雨的失踪绝非孤立事件！
“另外，”沈蝉抛出了更重磅的信息，“我在翻查旧档案时，还发现了一件更早的事。
十五年前，图书馆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地下管道维修。
维修记录里提到，工人在B1层靠近古籍书库下方的地基附近，挖掘作业时，意外发现了一具……不完整的骸骨。
骸骨被泥土和建筑垃圾包裹，损毁严重，当时初步判断可能是早年施工意外遗留的无名尸，被草草处理了。
记录非常简略，没有照片，也没有进一步的鉴定报告。”
十五年前的骸骨！地基附近！林雾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B1层下面……到底埋着什么？陈小雨的失踪，和十五年前那具无名骸骨，是否有关联？
“你的系统提示你寻找“她”的碎片？”沈蝉问。
“对。探索度不足。寻找“她”的碎片，拼凑真相。”
“我的系统在“守夜人模式”激活后，也有类似提示，但更模糊：【维系平衡，阻止“门”的开启。】”
沈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，“结合我们俩的信息，还有档案里的发现……我怀疑，那个‘她’，可能指的不止是陈小雨。或者说，陈小雨，只是其中一个……受害者，或者……‘碎片’。”
这个推测让狭小工具间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。
林雾感觉喉咙发干：“那……那个‘门’又是什么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沈蝉干脆地回答，“但古籍修复室，可能是关键。
我的规则要求我去那里点蜡烛，你的系统也提示了那个地方。
它连接着B1层，也连接着十五年前发现骸骨的位置附近。”
“那我们……”
“合作。”沈蝉斩钉截铁地打断他，黑暗中，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我的规则禁止我进入B1层，你的规则要求你去B1层放置玩偶，但B1层显然还有更危险的东西。
我的规则要求我去二楼点蜡烛，你的系统也指向那里。我们各自的任务区域不同，但古籍修复室是交叉点。而且……”
她停顿了一下，似乎在斟酌措辞：“我们都有重来的‘机会’。
虽然我的回溯时间点比你早得多，是在前一天早上。
但如果我们能共享信息，在每一次‘轮回’里探索不同的区域，拼凑线索……或许有机会打破这个循环，找到真相，活下去。”
工具间狭小的空间里，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。
林雾看着黑暗中沈蝉模糊的轮廓，她的冷静、专业和敏锐的分析能力，像一根定海神针，将他从独自面对未知恐怖的绝望漩涡中暂时拉了出来。
她提供的线索，价值远超他独自摸索几天甚至几次重生！
“好！”林雾没有任何犹豫，重重点头，声音因为激动和看到希望而微微发颤，“合作！”
黑暗中，沈蝉似乎也轻轻吁了一口气。
“那么，第三次轮回，目标明确：我会按照我的规则，再次去二楼古籍修复室点蜡烛，观察蜡烛燃烧期间和熄灭后的情况，重点是脚步声的来源和‘门’的信息。你……”
“我去B1层放置玩偶。”林雾接口，握紧了手中的强光手电和生存刀，语气带着决绝，“但这次，我会避开楼梯间那个灯灭的位置，从另一条路下去。
另外，我会留意墙壁！寻找你提到的那些指甲刮痕！还有……那个淤泥怪手出现的位置，或许就是十五年前发现骸骨的地方附近！”
“小心。”沈蝉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属于“同伴”的郑重，“记住，规则是枷锁，也可能是提示。不要完全依赖它，但也不能无视它。感觉不对，立刻撤。我们……明天早上见。”
明天早上见。这句话在轮回的囚笼里，带着一种近乎奢侈的希望。
闭馆音乐那催命的旋律终于走到了尾声。
最后一丝回音消失在死寂的图书馆。
林雾和沈蝉对视一眼，在工具间门缝透入的幽绿微光中，彼此点了点头，如同即将踏入不同战场的战士。
林雾推开工具间的门，冰冷的空气夹杂着图书馆夜晚特有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将强光手电调到最大亮度，如同握着一柄光之利剑，再次走向通往B1层的消防通道入口。
这一次，他的脚步虽然依旧沉重，却多了一份明确的目标和一丝微弱的希望。
黑暗的巨口，在他面前缓缓张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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